躺平的中年旅游人

不是不想拼，但好像有点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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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 | 文旅商业故事

领域 | 旅行社

被躺平的人生

4月某个清晨，38岁的严旭晨发现自己工作的北京万众旅游股份有限公司被文旅部注销了。

作为这家老牌旅行社的最后几名员工，数月领不到工资的严旭晨对这一天的到来心知肚明，但他还没有做好被正式辞退的准备。

“金三银四”是职场人的黄金跳槽时间，但在这家旅行社担任产品总监的严旭晨显然不属于职场里受欢迎的这拨人，他即将面临失业。

辽宁人严旭晨不可谓不努力，今年年后的两个月时间里，他先后面了9个岗位，其中7个都失败了，剩下两份工作还在等待通知，“希望渺茫，我已经不抱太大希望了。”

大部分失败的原因是他的工作经验不匹配，还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他的年龄。

旅行社注销给严旭晨带来的第一个冲突没有爆发在公司，而是家里。

失业后第一周，严旭晨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从网上买了一摞励志书籍，没有看进去过一页。每天，看书失败之后，便穿着睡衣在家里走来走去，刷短视频解闷。

“你能不能别玩抖音了？”老婆烦他总是在家游手好闲，嗓音时不时提高八度，儿子也劝他小点声，免得影响学习，严旭晨这个时候往往长叹一声出门去遛弯。

时间不久，年轻同事密集找到新工作的消息让严旭晨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平等的时代。

15年前，严旭晨一腔热血杀入旅游行业，那个年代风起云涌的出境游让当年这些小鲜肉对旅游业充满想象和骄傲，15年后，虽然一路摸爬滚打攒了不少经验值。

“但是，绝大多数旅行社人所从事的工作，真不需要15年的经验积累。”

越挣扎越无力，“躺平”这个流行于年轻人中的专有词汇正在成为严旭晨们的真实写照。

事实上，如果接下来两个面试，严旭晨依旧失败，那他们这个小家庭将失去经济来源，夫妻二人就不得不带着孩子提前离开北京。

当90后和00后因残酷竞争而感到内卷并决定以躺平方式退出竞争时，70年代中期出生的严旭晨想不躺平，却身不由己。

“北京挣钱北京花，一分别想带回家。”严旭晨认为即使在北京再换一家公司也未见得是长久之计。

近段时间，严旭晨憔悴了很多，“我从没有想过年龄会是我的瓶颈，至少没想过这个节点是在38岁这么早。”

他幽幽的说，“我知道会有中年危机，但没想到会落到自己身上，更没想到会这么不堪。”

改变的旅游业

严旭晨们今天的窘境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中国旅游业的基因变了。

传统的旅行社操作模式根本无法满足今天年轻人的需要，利润的产生也发生着变化，作为旅行社本身而言，正在经历着一场痛苦的蜕变，从业者亦如此。

去年6月29日起，“中国国旅”更名为“中国中免”，突出公司免税主业特征，鸡肋的旅游业务被打入冷宫，这意味着旅行社辉煌时代的彻底终结，它带给业界的震动极为强劲。

今天年轻人出行，携程、美团、同程艺龙正在成为离不开的“出门三件宝”。

经过出境游熏陶的一代也会自己在航空公司、酒店集团官网预定行程，这更压缩了传统旅行社人的生存空间。

值得注意的是，这距离严旭晨这代人进入旅游行业时间已经过去接近15年。当年给酒店、航司打电话整理报价的小操作们，已经变为了中年大叔。

严旭晨23岁杀入了旅行社市场部，经历了文案，市场助理，转型产品经理，产品总监，创办一家属于自己的出境社……

最后一个是严旭晨的目标理想，而现实是，他花了五年时间从市场部助理转型成了产品经理，再花了五年时间，从产品经理成了产品总监。

现在，严旭晨38岁了。在市场部时他一天要对供应商说很多话，没有供应商的时候，要被领导说很多话。

做产品时，瓶颈期时面对压力，领导的责怪、行政的刁难甚至公司各种不该成立的小金库扣罚……

在油腻中年的话题刷屏之前，有个不争的事实是，35-45岁的中年人，学习能力下降明显。

与此同时，与当年各家旅行社疯狂抄袭对方产品比拼低价不同的是，这是一个新技术不断涌现的时代：直播带货、超级团购、机票盲盒等新玩法层出不穷，出境游的封停又掐死了不少旅行社最后一丝盈利的微弱希望。

一个人进入职场初期的技能、概念，过了15年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严旭晨身为中年人的焦虑就来源于此：世界变得太快，快到他不知如何使力；可即便是使力了，也不知结果如何。

旅行社这个行业，更是把喜新厌旧这个特点发挥到极致。

此外，精力明显下降，不能熬夜，加之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务琐事缠身，高强度工作，即便有意愿也很难付诸行动。

更重要的是，随着荷尔蒙下降，那些激发人的欲望、野心，也消散了。这都使得这个年龄段的人，不管是在意愿、体力，还是技能上，都很难冲在第一线。

躺平是严旭晨的答案，也是时代给予的无奈选择。

难寻的出路

出路当然有。

转到另一家旅行社的管理岗位，严旭晨原来旅游行业的经验和积累就可以游刃有余的发挥。

但谈何容易？

旅行社这个古老行业正在急剧萎缩，位置只会越来越少，更不可能人人都升到管理岗位，更何况大的旅行社也各有各的难处。

2020年财报显示，中青旅全年亏损2.32亿元，凯撒旅游全年亏损6.98亿元，众信旅游全年亏损14.8亿元。

这是个简单的谁比谁更烂的数字游戏。

时代席卷而过，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躺平的人生背后，这些命运相似的老Baby们又怎能逃脱？

就像从车间退休的工人，在办公室干了一辈子的科员，这些人一直存在，这是大部分人的职场命运，也是经济的正常现象。

中国旅游业疫情前的飞速增长，除了提供一些过盛的管理岗位之外，还形成一种持续蓬勃的虚假幻像。

数据证明，疫情下的旅游行业增速已经大大放缓。当行业增速放缓，岗位缩编，有些人就“多”出来了。

数年前，类似的情形在电信运营商身上出现。受移动互联网的冲击，中国电信在五年前进入改革深水区，步履艰难。中层干部遭遇中年危机，纠结于留下还是离开。

所以，躺平的中年旅游人与年龄有关，更与时代有关。

那么问题来了，躺平背后的时代隐忧，会变为所有旅游人的危机吗？

无论如何，严旭晨计划未来先在老家附近的鲅鱼圈买上一套房，为将来撤退做好准备。

这座辽宁营口的海滨小城以较低的房价与鲜美的蚬子在东三省闻名，前段时间刚刚因为疫情卷土重来而登上热搜，即将成为严旭晨未来一家的落脚点。

主动放弃靠拼命工作来攒钱、不断产生焦虑而伤身的生活模式，严旭晨采取主动降低自身欲望，从而缓解生存压力的一种生活哲学。

他觉得生活太累了。这个月，算完银行卡里买房后所剩不多的工资，严旭晨叹了口气。

“这不是躺平是什么？”严旭晨一声苦笑。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人名为化名

编者按：本文转载至微信公众号“ 旅界”，贝壳投研经授发布。